明代湖廣承天府寶鄉鎮，有一位遺孀，相貌不錯，有七分顏色，在當地算是一枝花。二十歲的時候，丈夫就去世了，她自己帶着兒子生活。為了方便，暫且稱呼她為李氏。
寡婦門前是非多。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，李氏每天都在家中，很少出門，所以鄰居都很難看到她。每天一到中午的時候，李氏就會到卧室裏睡覺，下午的時候才起來。而天剛黑的時候，她就會檢查大門，關閉大門，同時進自己的卧室裏，把她的卧室也關閉，不許任何婢女進去。
左鄰右舍的人知道後，覺得即便是古代那些貞潔烈女，也比不過李氏。就這樣，過去了十五年，李氏的兒子趙朗明長大了，娶了漂亮媳婦，成家立業了。趙朗明看到母親年紀大了，每天自己一個人睡在卧室，連個説話的人都沒有，實在很孤獨。於是，他自作主張，買了一個婢女，送給母親，讓婢女服侍她。李氏不肯，説自己不需要，她可以照顧好自己。但是，趙朗明堅持讓她用這個婢女，李氏拒絕四次都不行，只好同意了。
到了晚上，一家人吃過飯忙完，婢女到了李氏的卧室中，服侍李氏。沒想到，李氏的牀上出來一個俊俏的少年。這少年雖然俊俏，也是人，但是卻趴在牀上，時而昂頭，時而看後面，右腿還不斷在牀上刨地，好像一匹驢子或者馬。少年看到婢女後，頓時眼中放光，他一下撲倒婢女，然後假裝要非禮她。
婢女極力抵抗，還要張口呼救，但少年卻堵住了她的嘴。婢女以為難過此劫，少年卻穿好衣服，忽然不見了。婢女嚇得不輕，整理了衣服後，大叫着出去了。她找到趙朗明的妻子，然後把她在李氏屋中遭遇的一切都説了。沒想到，趙朗明妻子似乎見怪不怪，只是輕輕嘆一聲氣，沒有説一句話。婢女目瞪口呆，也不知道説什麼好。
沒過多久，李氏居然懷孕了，她還生了個孩子。準確地説，李氏生了個馬面人形的孩子。因為這孩子雖然是人形，但是容貌跟馬一模一樣，十分詭異。趙朗明看到孩子後，覺得很害怕，建議母親殺了孩子。沒想到，那孩子忽然長成大人，惡狠狠地對趙朗明説：你我同母，算起來你是我哥哥，我是你弟弟。為什麼我剛出生，你就要殺弟弟？哦，我想到了，你是怕我分家產是不是？我在的話，就會分走你一半的家產，你等着吧，我一定會報官的。李氏捨不得殺死親骨肉，趙朗明也無可奈何。
有一天，趙朗明去族中辦事，偶然間他跟同輩的族中兄弟、子侄輩説起了這事。得知趙朗明母親生了個馬面孩子，一下子長大成人，大家都覺得怪異，認為這孩子肯定是妖怪，所以大家嚷嚷要除掉這孩子。巧了，過幾天是李氏的生日。這些年輕人假裝慶賀李氏生日，然後又提前商量好，趁着李氏不注意的時候，殺了她的孩子。
當天，大早上的時候，大家就來了，不過一直沒有機會。快中午的時候，李氏還是老規矩，急忙回到自己卧室裏。這些年輕人一看，都假裝是湊熱鬧，都跟在李氏後面，要去殺她孩子。李氏察覺到了，回到卧室，不但關門把門插上，還用大石頭堵着門。
眾人一看，更覺得李氏有鬼，一起推開門，終於撞開了門。門開了之後，大家又故意説，想來這裏看看，還説就在這間房裏設宴，為李氏慶生。趙朗明假裝阻止不及，任由他們折騰。隨即，大家搬來了桌子、板凳。李氏一聽，連忙拉了被子，蓋住自己的身子。大家一看，就把桌子靠近牀，然後一些人坐在牀上，吆喝着吃飯喝酒。
沒多會兒，牀上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，隨即裏面泚出來一泡尿，足足有幾鬥。有一個年輕人很有經驗，問道了味道後，連忙説“這是馬尿，這是馬尿”。眾人躲避不及，都被馬尿弄濕了頭髮和衣服，連桌子上的飯菜都沾了馬尿，腥臭無比，眾人非常狼狽，然後都到外面換洗衣服了。
出來後，趙朗明問他們怎麼樣，這些人都説不知道怎麼回事。那個聞出來是馬尿的年輕人説：兄長，打濕了大家衣服的不是水，而是馬尿。這一泡尿，足有五六鬥之多。聽説嬸孃午時必會進入卧室，過了正午才出來。以我的經驗來看，嬸孃屋中那個男子，是老馬成精。
趙朗明大駭，問年輕人怎麼回事。年輕人説：天干地支中，地支共有十二位，第七位是午，對應生肖為馬。正因為他是老馬成精，所以嬸孃一到正午就要進去，與之同牀共枕，否則這老馬便會現出原形。也正因為他是馬精，所以他和嬸孃的孩子樣子像馬。這孩子自帶其父修為，所以當性命受到威脅時，能暴漲十八歲，直接成年，開口説話。
趙朗明沉吟不語，不知道該如何是好。
年輕人又説：兄長，以小弟來看，兄長可以不聞不問。老馬雖然成精，卻沒有害人，何必要除掉他？嬸孃既然不肯説，自然是心甘情願，何況多年來精神、身體都好，顯然老馬對她也不錯。現在，他們有了孩子，孩子也沒有傷人，即便你要除掉他，他也只是暫時長大説話，保護自己，從無害人之舉。可見，他也不是壞人，況且論起血緣，他也是你兄弟，比我等還要親，輩分也高。其實，縱然是妖，只要不害人，也就不用一定要除掉，不是這樣嗎？
年輕人嘆了一口氣，繼續説：叔叔早喪，嬸孃二十歲守寡，很不容易。那匹老馬卻也差不多，一生無牝（母馬），故而成精，私通嬸孃。唉，人有七情六慾，動物又何嘗不是呢？這是孤苦之禍，還是風流之孽呢？
年輕人一邊説，一邊搖頭走了。其他人覺得晦氣，也都回去了。趙朗明從此不再過問母親的事，果然老馬精和他的馬面孩子也沒有禍害別人。幾年後，李氏因病去世，老馬精也帶着孩子離開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