聊齋故事,回魂記

唐朝貞觀年間,有一個名叫麻野鶴的青年男子,尚未婚配。他的父親是一位商人,常年往返于都城。這一年,父親啓程去都城的時候,對麻野鶴説:“你也老大不小了,不要整天無所事事,從今天起,你跟着我學做生意,將來也能自謀生路。”麻野鶴跟着父親坐着馬車到了都城,哪知道今年的行情下跌,貨物一時半會脱不了手,而且獲利不多。麻父決定把貨物存下來,他帶着一車貨物回去,下半年再來,年底的行情應該會好起來的。

城郊不遠處,有一座道觀,都是女道士,麻父和主持師太相熟,就把貨物寄存在道觀裏,由麻野鶴看管,到時候給一些租金。道觀裏有一座偏屋,就在後院的旁邊,常年閒置着,而且與後院不通,師太就把這間偏屋租給麻父。麻野鶴吃住都在這間屋裏,閒來無聊,只能在道觀外瞎溜達,因為內院有人把守,他無法入內。後院是女道士們的住房,麻野鶴隔牆能聽見女道士們的説話聲,卻看不見人,因為院牆一丈多高,上面都是鐵刺,他也無法攀越。

這一天,麻野鶴正在道觀外閒逛,只見從山下上來兩名年輕的女道士。其中有一位容貌俏麗的,目不轉睛地看着麻野鶴,麻野鶴也看着她,四目相對,各自的臉上飛起兩片紅雲。另一名女道士看出了異樣,不由得打趣説:“玄靜,你起了俗念了,小心師父打手掌心。”玄靜醒了過來,嬌羞地一笑,兩人打鬧着進了道觀。麻野鶴的目光追隨着玄靜的背影,直到看不見了為止。

這以後,麻野鶴的腦海裏不斷地浮現出玄靜的身影,夜不能寐。可是,中間隔着一堵高牆,猶如兩個世界,他想再看玄靜一眼,卻成了奢望。麻野鶴每天站在道觀外徘徊,希望能再見到玄靜。一直等了十幾天,才又見到玄靜和另一名女道士結伴而出。麻野鶴厚着臉皮上前搭訕,這才得知,兩人奉師父之命,送書信到施主家裏。原來,主持師太結交甚廣,經常有書信往來,跑腿的事情,就交給這兩個女道士。上一次,她倆就是送信回來,遇見麻野鶴的。麻野鶴一路跟着兩人去送信,到了集市上,他請兩人吃東西。玄靜對麻野鶴很有好感,兩人相談甚歡,彼此都有了情意。回來的路上,麻野鶴把玄靜拉到一旁,表明了心跡,玄靜羞紅了臉,低聲説:“我也喜歡你,可是,教規中有戒條,是不能有私情的,除非還俗。”麻野鶴説:“等我爹爹來後,我就哀求他,找主持師太,懇求讓你還俗。”玄靜點點頭。麻野鶴懇求同行的女道士,不要把他們的事情告訴師父,她答應了下來。

這以後,兩人每天半夜裏,就在牆邊對話。玄靜偷跑出來,用石頭在牆上砸三下,麻野鶴聽見後,也用石頭回應三下,然後兩人開始説話。他們也不敢多説,相互問候幾句後,就急匆匆地離去。就這樣過了一個多月,這一天晚上,麻野鶴等到三更將盡,也沒有聽見敲擊牆體的聲音,放心不下,在牀上翻來覆去。到了五更初,忽然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,麻野鶴一骨碌爬起來,打開門,玄靜閃身進了屋,焦急地説:“壞了,師父發現了我倆的私情,將我關了起來,説是明天送我到百里之外的道觀裏,跟着師叔,不準再回來了。”麻野鶴問:“你是怎麼出來的呢?”玄靜説:“我趁着看守的師姐們打瞌睡,偷跑出來的。”麻野鶴在屋裏來回踱步,不知所措。玄靜焦急地説:“你怎麼猶豫不決拿不定主意呢?我要是去了師叔那裏,我倆今生就再也見不了面了。依我看,現在就和你私奔,回家裏成親。”麻野鶴猶豫説:“貨物怎麼辦?”玄靜説:“顧不了那麼多了,到時候你父親再來取,想來不會丟失的。”麻野鶴於是鎖了門,帶着玄靜往家裏趕去。

到了家裏,麻野鶴把詳情對父母一説,母親滿心歡喜地拉着玄靜,點頭同意了婚事。麻父説:“只好這樣了,你們先成親,我再去找主持師太説情,註銷名冊,讓你還俗。”於是,選了一個吉日,讓兩人成了親。兩人如膠似漆,説不盡的恩愛。大約十多天後,麻野鶴偶然起夜,發現玄靜的眼睛睜着,以為她醒了,就和她説話,卻見她沒有搭話。他用手在玄靜的臉前晃了晃,發現她沒有反應,便推了推她。玄靜醒了過來,詢問他幹什麼?他含糊其辭地應付了過去。

後來,他等到玄靜入睡後,仔細地觀察,發現玄靜睜着眼睛睡覺,頓覺大事不妙,心中膽怯。第二天早上,他悄悄地對父母講了。母親顫聲説:“莫非此人不是玄靜?”麻野鶴説:“確實是她,我認識的。”母親説:“身子是她的,可是魂魄呢?莫非被妖魔鬼怪附了魂?”麻父沉吟片刻説:“此事不要聲張,我正要啓程去都城,到時候去道觀裏一探虛實。”

過了幾天,麻父帶着貨物啓程,十幾天後,到了都城。他徑直去拜訪支持師太。師太説:“公子哥不告而別,可否回家?”麻父笑着説:“他覺得無聊,回家去了。”閒聊間,麻父問起了玄靜,師太長嘆一口氣説:“也不知道怎麼的,她一直昏睡不醒,實在讓我操碎了心。”麻父心裏有了數,笑着説:“我能治她的怪病,不過,醜話説在前面,她要是醒了,就嫁給我兒子當妻子。”師太點點頭説:“她耐不住清靜,和你家公子有了私情,我本想把她送走,誰知她卻昏睡不醒了。也罷,只要你能喚醒她,就依了你。”麻父説:“要想喚醒她,有一點麻煩,需要把她送到我家去。”師太問:“這又是為何呢?”麻父説:“這個暫時還不能告訴你。”師太思慮再三,只好同意了。麻父處理了貨物,趕着馬車把玄靜拖回了家,隨行的有三個女道士。

到了家裏,麻父走進屋裏,對玄靜説:“你去馬車上看看,是誰來了。”玄靜跑出去,掀開車簾,忽然尖叫一聲,倒在地上不見了。與此同時,車上的玄靜醒了過來。原來,當初玄靜心裏一急,魂魄脱體,和麻野鶴一起私奔了。因為回來的是魂魄,所以睡覺睜着眼睛。麻父見多識廣,心裏猜測了五六分,到了道觀,得知玄靜昏睡不醒,心裏便十拿九穩了。玄靜如願還了俗,三個師姐回去覆命去了。後來,玄靜生了七八個娃,和麻野鶴恩恩愛愛,白頭到老。